【倾诉者】 文珊 女 36岁  【时间】 7月18日  【方式】 邮件  □东方今报记者 彭艳

　　古怪自始至终

　　都说世间最无私的是母爱，可我始终不曾体会。也许有过爱，但那是30年前的事情，早已没了印象，当时弟弟刚出生，妈妈得了月子病，用现在的话说应该叫产后抑郁症，医生嘱咐爸爸尽量不要惹妈妈生气，不然会有严重后果。也就是从那时起，妈妈的脾气一天坏似一天，如今过了30年，已然演变成不可理喻。

　　妈妈今年66岁，她的脾气之古怪，不能说尽无仅有，但也算世间少见。比如看电视吧，她想看就看，不想看的时候别人就不能擅自打开，甚至有时一家人正看得津津有味，她只要心情不好，就径直走过往关掉。家里的四个孩子逐日战战兢兢，始终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，由于妈妈像颗不定时的炸弹，随时随地都会爆炸。

　　先说说这次妈妈生病。近半年来，妈妈隔三差五的不舒服，不想吃饭，严重时浑身发冷、不断抽搐，甚至发起高烧。妹妹打电话告诉我（妹妹、弟弟和爸妈都住在老家，我和姐姐在市里），我问为啥不往医院，妹妹说妈妈不肯往，只躺在床上硬挺，任谁来说都没用，她以为自己没病，不过是胃炎，休息休息就扛过往了。

　　接着就是“五一”假期，我说趁着大家都休息，让妈妈往医院仔细查查，但还是说不通，没人拗得过她。假期刚结束，妹妹的电话又打来了，妈妈的病情恶化了，可能这次确实严重，妈妈也觉得自己挺不过往，便随着家人往了医院，可到了医院又是一场闹剧。做B超不配合，抽血不配合，在医院里大叫大嚷，用头撞墙，问医生为什么不马上给她输液。

　　一群人好一阵忙乱，终于把检查做完，初步诊断结果是胆囊有题目，可能还有结石。妈妈一听不得了，几年前她曾做过一次胆结石切除手术，因此坚信自己不会再次结石。她要往跟医生理论，骂医生没有道德，为了赚钱不择手段……

　　后来，由于抽血的题目，妈妈坚持出院，她威胁医生：“假如你们把我的手指扎感染了，我一定往工商局告你们。”弟弟妹妹好言相劝均不奏效，无奈，只好给她办了出院手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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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儿女如履薄冰

　　鉴于这种情况，我觉得自己应该回家一趟，一是劝妈妈看病，二是把爸爸接到我家休养。我和姐姐一起回往的，看到妈妈时心中一阵酸楚，人很憔悴，也老了不少。大家都劝妈妈再往医院看看，可跟以往一样，所有的劝说都是徒劳，她就那样憔悴着，抱怨着。不出所料，隔天妈妈便又犯了病，而且情况严重，直至此时她才肯松口，答应第二天往医院，但是，必须换家医院。

　　为了这次的医院之行能够顺利，一家人商量了半天，决定往找熟人，让医生表面上顺着妈妈的意思说话，实际上按检查结果治疗。唉！想想就郁闷，给自己的亲妈看病，怎么就这么难？

　　妹妹先往医院打点，我在家里等电话，可那天妈妈着急得很，一直催问妹妹为什么还不来，我说医院人太多，让她再等等，她便勃然大怒：“不行，让她马上过来。”这么多年来，由于我和姐姐在外地，家里的大小事情多是妹妹筹划，妈妈已经习惯对她颐指气使，也幸亏妹妹脾气好，受得了妈妈的怪脾气。我只好让妹妹迅速赶来，一家人前呼后拥地送妈妈往了医院。这次还好，住上了院，输上了液，悬着的心总算安定。

　　不过一个上午，妈妈又不兴奋了，说胳膊不舒服，我说那是药物刺激的，把输液速度调慢点儿。妈妈不干，非让我往找医生给她换药，嘴里还不停地嘟囔，说人家把她的胳膊弄坏了，以后没法干活谁来负责。最后又威胁说要往告医院、往法院、往最高法院……无奈，我只得跑出往瞎转了一圈，然后回来告诉她，医生们都往吃饭了，等下午上班了再跟他们说。姐姐也在一旁小心劝慰，总算把第一天给熬了过往。

　　第二天没什么事，我和姐姐在医院陪护，让弟弟妹妹往上班。那天弟弟要值夜班，没能过来，妈妈又怒了，不停追问小弟往了哪儿？为什么不来看她？我和姐姐忙解释，说今天我们姊妹俩看护她，弟弟明天再来，“不行！上班？谁信？他今天不来，以后就不要再登这个门！马上叫他过来，你和你姐往买菜。”我忙说我陪她，让姐姐往买菜，“不行，她买不好。”“怎么买不好了？不就是买菜吗？”“你不往是吧？我使唤不动你是吧？你给我滚，带上‘老家伙’（老家伙是妈妈对爸爸的称呼）一起滚。”说完，妈妈就往医院外面冲。

　　我忍着气给妹妹打电话，妹妹赶紧陪着我来医院劝妈妈，一见面，妈妈便要对我动手，嘴里还不停地撵我滚，没辙儿，委曲吃完午饭，我带着爸爸回到自己家。

　　第二天晚上给妹妹打电话，知道妈妈的情况有所好转，精神好了很多，也有了食欲，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。我要给妹妹寄些钱过往，妹妹说妈妈有医保，花不了太多。说起医保，又有一段故事，当年办医保时妈妈果断不同意，由于她不想交钱，怎么劝都不行，后来我跟妹妹商量，让她偷偷给办了，钱我来出。妹妹很为难，由于办医保卡需要照片，没有现成的，妈妈肯定不会往照，无奈之下只好作罢。结果妈妈当年就生了病，由于没有医保，她怕花钱，只住院两天就出了院，那次也是同样的病，假如当时治疗彻底，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次的情况。幸好后来妈妈由于办老年卡往照相，妹妹趁机留了一张，这才把她的医保给办了下来，而她至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
　　妈妈终于出院了，但情况不容乐观，医生说需要手术才能解决根本题目，但这个题目没法解决，由于妈妈果断不信自己会有结石，更不会同意往做手术。

　　又过了几天，凌晨5点多我便被电话铃声惊醒，是姐姐打来的，原来妈妈家的水龙头滴水，妈妈让姐姐打电话给妹妹，姐姐拨错了号码，就打到了我这里。妈妈就是这样，自己的事再小也是大事，别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，不管时间地点，都要把孩子叫来。实在妹妹往了又能怎样，还不是得等到上班时间再找人来修。

　　再说爸爸，他在我家已有一个星期，本来想让他避开妈妈的坏脾气，好好享两天清福，可他的身体也出了状况，出现严重尿血，情况不妙。我带着爸爸往医院检查，结果很糟糕，膀胱癌。医生说理论上应该做手术，但爸爸的身体状况和年龄都不利于手术，真是两难，可怜的爸爸！

　　我把爸爸的检查结果告诉妹妹，妹妹又转告给妈妈，没说确切病情，只说很严重，妈妈一脸不屑：“那还能死了？”妹妹说没准儿，你猜妈妈怎么回答，她说：“老东西要是死了我就往法院告老二（指的是我），他走之前好好的，怎么到了老二家就要死要活……”在她心里，只要不满足，她便四处告状。是的，以前她曾说过，她最敬佩的人就是杨三姐，由于杨三姐曾将告状进行到底。

　　爸爸的情况越来越糟了，必须做手术，但术前想见妈妈一面，可妈妈不愿往医院，没办法，我们只得把爸爸送往跟她见面。

　　有时候我真想逆反起来，不再顺着妈妈，假如顺着她，她就会伤害爸爸，譬如她对爸爸的称呼，我不能接受，从来都是老东西、老不死的、老杂种……作为孩子，我们听得心中不忍。

　　爸爸的手术没做成，身体条件不答应。经过这场病，妈妈对爸爸的态度似乎有所好转，由于她担心，假如爸爸没了，退休工资也随之不再。在妈妈眼里，爸爸就是个挣钱机器，我从未看到过妈妈对他的关心，更别说爱，对于爸爸，只要饿不着冻不着就行，这就是妈妈对待爸爸的态度。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，爸爸没给她找到正式工作，害得她现在没有工资，这也是她最恨爸爸的最大原因。

　　爸爸的病情恶化，已发展为肾衰竭，身体极度虚弱，看着爸爸受罪，我们无法替换，只求医生做最好的治疗，减轻爸爸的痛苦。姐弟四人无怨无悔，让人心冷的是妈妈，到了这个时候仍不肯拿出钱来给爸爸治病，爸爸转院时，让她往看看她都不肯。想起爸爸在家时由于生病频繁上厕所，妈妈没有关心只是训斥：“你干脆把床搬到厕所算了。”这就是我的妈妈。

　　三个月后，父亲走了，带着诸多遗憾，匆匆走了。妈妈甚至没掉一滴眼泪，看着她冷漠的表情，我不知内心里究竟是何种感受，恨吗？不可能，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妈妈。爱吗？也很难，由于她从未让我见识过她的爱。

　　■ 专家点评

　　古怪来自疾病

　　文珊的妈妈给别人带来痛苦，实在她自己也生活在痛苦中。她的所作所为让家人头疼，而她之所以这么做，是由于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——抑郁症，这种疾病可能是由产后抑郁引发并不断累积而成。

　　文珊妈妈的表现，比如说对丈夫的冷漠、对环境的抱怨、总想着告状、对子女随时随地的指责等，这些都是病态表现，很遗憾的是，家人没把她的表现和心理疾病联系在一起，以至于她的内心世界越来越扭曲，越来越极端。

　　抑郁症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比较轻易吸收负面信息，这些负面信息会在她内心呈现放大效应，让她的内心布满各种各样的委屈，在情绪上永远体现出焦躁和愤怒，所以，她无法关注别人对她的付出、努力、爱和关心。在这种疾病的折磨中，她没有能力往爱别人，由于她的爱是枯竭的。

　　近年来，抑郁症的患病人数在临床上呈逐年上升趋势，也是老年期最常见的精神障碍之一，建议文珊及家人带其妈妈进行心理诊断和治疗，帮助妈妈从抑郁的状态中走出来。

　　■ 记者手记

　　想问文珊一个题目：假如妈妈现在忽然离开，你是快乐还是痛苦？

　　儿女与父母的相处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题目，作为妈妈，也许她的内心也有你所不知道的苦闷，作为儿女，也许我们该试着往理解，往宽容！不管怎样，是妈妈为我们洗澡穿衣，教我们走路说话。

　　也许她老了，脾气大了，但那不是她的本意，对生命终点的恐慌和对晚年生活的不确定让她布满怀疑，她吹毛求疵，她急躁易怒，但不管怎样，她的内心一定还在爱你。

　　原谅母亲吧，无论她怎样孤僻古怪，不管她如何不近人情，别到了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时才后悔莫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