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他向我离别

有些事,不用刻意往记住,就像亲手涂上颜料的画,就算搁置在角落很久很久,它都不会消失。即使有些退色,当你再次捧起的时候,那些颜色忽然就鲜亮起来了,似乎刚刚画上往的一样。于是,时空变了,所有尘埃扑向另一个空间,那一刻,你看见了自己,在倒流的光阴里,一点点地成长起来。比如他的微笑,成了记忆里永恒的画。那一年,我十一岁。
知道他的名字是在见到他之前。小学四年级,某一天,大扫除。在黑板旁边的墙上,贴着一张大队委的名单。我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的名字,由于它高高在上,是第一个名字。他是大队长。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崇拜,我就记住了他的名字,不,是牢牢地刻在了脑海里。
五年级,我进进了大队委。第一次见面有点混乱。会议室的桌子上放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资料,我们都争先恐后拿来看。几个大一级的男生挡在我眼前,我什么都看不到。小学女生哪知道什么是形象,我就用力朝里面挤。这时,有个男生回过头,一脸严厉地对我吼道:“挤什么挤!”我看着他,很白的一张脸,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白的男生。他的呵斥把我吓住了,我就愣在那里,不知所措。开会的时候,我终于知道这个男生就是那个名字的主人。我很失看,从此,我讨厌这个人。
怎么说都要在一起工作的,避免不了碰面。刚开始,我就当他不存在,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选择性地失聪失明。后来一天,辅导员让我们中午早一点到学校,在大门口登记没带红围巾的学生的名字。那天中午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,除了他的微笑,和他那一句:“你的睫毛好漂亮。”明明很讨厌这个人,但是脑子忽然就空了,有一点甜甜的味道在心里。也许小孩子就是这么忘记或者说可爱,可能你昨天和他吵了架,今天他给你一颗糖,然后你们就和好了。
我们开始说话。我发现他很开朗,经常开玩笑,有时候有点小幽默。他的形象就这样慢慢的莫名其妙地光辉起来。他的成绩很好很好,不管哪一科都能拿满分。我最初的崇拜又燃烧起来了。无论他说什么,我都很认真地听着,无论他做什么,我都很认真地看着,我乐意帮他的每一个忙。我知道了他家的电话,知道了他家的地址。天天放学,我都站在操场上,伸长了脖子往他教室看,看见他出来,我就躲到楼道里,待到他快走到校门口,我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,假装是偶遇,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走一段路,聊一些有趣的事。后来,学校实行路队放学,就是根据住址选择队列,由老师带领回家。他所在的队列总是先走,所以我总是排在我的队列的最前面,这样我就能看见他,他总是对我微笑。由于外婆家和他的家在同一个方向,所以每次妈妈说有事不能做饭的时候,我就自告奋勇要往外婆家吃饭,这样我们就能并肩走很长的路。实在路不长。
那个简陋的小戏院,记录下了最美的事,仿佛一场电影。我们一起看表演,一边不停地聊天。不知道早恋是什么的我们,兴高采烈地聊着其他人的八卦,谁和谁最近经常在一块儿啦,谁可能喜欢上了谁啊等等。我很想问他喜欢哪个女孩,但是又很不好意思。我挣扎了很久,最后鼓起勇气,装作漫不经心随便问问的样子问他:“喂,你喜欢谁啊?”忽然,他沉默了,然后把头转向另一边,他说:“你猜。”我把大队委里所有女生的名字报了一遍,当然除了我自己的。他都逐一摇头。我的心跳立即加速,紧张起来,但是又不能表现在脸上,我也转头看表演,随口说:“猜不到了。”同时,我眼角的余光告诉我他正看着我,我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,然后闻声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戏院里分外清楚:“喂,是你。”哦,他喜欢我。
在那样的年纪,某一天,有个我很崇拜的男孩告诉我,他喜欢我,而我,也正静静地喜欢着他,这是多么美妙的事!无关爱情,只是喜欢,单纯得几近透明的感情。我喜欢天天看见他,我喜欢看他的微笑,我喜欢和他说话,我喜欢和他一起走路。这样纯净的喜欢,这样简单的幸福,在此后的十年,我再也没有体会到过。



